闻言,离阳顿时心中一惊,刘婆婆这话绝非随口一提的勉励,其语气虽仍温和,但眼神却瞬间变得沉凝锐利,如同古井无波的水面下骤然闪过的寒芒,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警示意味。
“毕竟,天极族还占据着我宗祖地呢。”
这句话重重砸在离阳心间,他当即意识到现在的平静不过是表面的、一时的,只要钧宇空界一日未收复,九霄宫就不可能停止征伐,势必要夺回祖地。
而作为内门弟子的他,绝难置身事外,这份嘉奖,这些资源,既是认可,亦有期许,更主要的是,将他牢牢绑在了战船之上,荣辱与共,生死同命。
宗门可不会白养。
“弟子明白了。”
离阳深吸一口气,略一拱手,而见他一点即透,刘婆婆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欣慰,收敛寒芒,复又变回那慈祥絮叨的老婆婆模样,仿若刚才只是幻觉。
她笑着微微颔首:“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你既能从下界飞升上来,想必也懂得不少,老婆子就不多言了,免得嫌弃唠叨。”
“老婆子倒是想留你小叙片刻,但怕是还没安置洞府吧?初来乍到,先去熟悉一下周边才对。”
“也好。”
离阳点了点头,再躬身揖礼:“那弟子就先告辞了,日后若有时间,定会来寻婆婆对饮论道。”
“就怕婆婆您嫌弃弟子贪吃。”
刘婆婆被最后一句逗得哈哈大笑,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那怕是要让你小子失望了,老婆子虽然会做些零嘴,但却比不上你家师姐的心灵手巧。”
“别到时候吃不惯。”
离阳自是摇头轻笑道:“婆婆何出此言,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来些清粥小菜,反倒更显滋味。”
“更何况,既是论道,若只顾佳肴美酒,反倒喧宾夺主了。”
一旁的沐晚亦佯装不悦地嘟囔:“婆婆您又说笑了,我那不过是闲来无事而为,岂能登堂入室。”
刘婆婆被他们哄得一愣一愣的,眉开眼笑:“哎呀,还是年轻人会说话,若是换你家那师父来,老婆子怕是要被气吐血了。”
她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莫要耽误时间,晚丫头,别傻站着,快带离小子去看看洞府。”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得待那呢。”
沐晚点头应声:“嗯,那婆婆,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她便继续挽着离阳的臂膀,一同转身,后者垂目低首,经刘婆婆这一提醒,心中的轻松惬意顿时淡去几分,多了些沉甸甸的明悟,仙路并非只有风光霁月,亦有潜流暗涌与不容推卸的责任。
似乎察觉到离阳心绪变化,沐晚便轻声宽慰道:“师弟也不必过于忧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安顿下来。”
此时二人已走出份例阁,回到外间廊道,她当即祭出钧宇天册:“走,师姐带你去看看洞府,正如婆婆所言,那里便是师弟临时的安身之所,可不能马虎。”
星光流转间,周遭景物再次模糊,这一次挪移的距离似乎更远些,待得周围景物稳定下来,已置身于一片云雾缭绕、仙山耸立的清灵之地,远处飞瀑流泉,近处奇花异草遍地,此处仙灵之气远比庶务堂所在的地方更加浓郁精纯,几乎化为实质,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
“此处唤作‘千妙峰’,乃是七十二峰之一,位列中游,师尊与千妙峰主交好,所以咱们才能住这。”
听得这话,离阳却是不禁眉头一挑,有些意外,毕竟吴千梦好歹也是纯阳大尊之后,修为也颇为不俗,又能与掌教师兄亭下对弈,显然关系密切,没道理连自家山头都无,要与别家同住。
沐晚见他神色,便知所想,却是忍不住噗嗤一笑:“师弟你先前不是曾与师尊对弈过吗?就算摸不清她老人家的性子,也该了解行事风格才对。”
听闻此言,离阳若有所思,最终却还是摇摇头:“师弟愚钝,当初被师尊杀败万千次,哪里还有时间揣摩心思,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破局。”
“还望师姐详解。”
听他这么一说,沐晚也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倒是错怪师弟你了,也对,以蜕凡之躯面对半步纯阳压力自然极大,能保住道心不崩已属难得,哪有余力胡思乱想。”
随即话锋一转,解释道:“宗内真传弟子及长老,的确都独居一峰,享一山之气运供养,却也需打理上下诸多琐事,招募管事、弟子,经营产业,应付宗门摊派…繁琐得很。”
“当初方师伯亦特意给师尊留了一座真传仙山,奈何她老人家最厌烦这些虚名排场,更懒得处理事务,再加上又只收了我这一个徒弟,便索性转手让了出去,只向千妙峰主讨了这处闲置的别府,图个清静。”
听完这番话,离阳眸光微动:“所以,只是嫌麻烦吗?”
“对喽!”
沐晚拍了拍手,一副回答正确的样子,只叫人无言以对。
“好啦,其实这也没什么关系,师弟你不必担心,千妙峰主性子温柔,所以底下弟子也好相处。”
“而且,这里经方师伯布置了一番,无论是寰宇玄机还是仙灵之气,都不逊色于真传仙山呢。”
说着她手中掐诀,脚下云气自生,托举着二人飞升,掠过苍翠林梢与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越往上去,仙灵之气愈发精纯,甚至凝成淡淡的仙雾,呼吸间都觉修为有隐隐增长之感。
“师弟你看。”
忽而伸手指向西侧一片被七彩霞光笼罩的竹林:“那便是千妙峰主的清修之地,虹海,外人不可靠近,即便是山中弟子也要提前通报才行,不过你我二人有师尊这一层关系在,倒是可以随意进出。”
“当然,也莫要太过分了。”
复行片刻,又指向北边一座不断有各色流光飞入飞出的巍峨大殿:“那是千妙峰的‘百艺堂’,炼丹、炼器、制符、御兽……弟子们修习杂艺、兑换资源都在那里,要比庶务堂便宜不少,你若是有需要,最好还是去这里。”
最终,云气在一处位于东麓云雾深处的雅致院落前停下,院落白墙青瓦,看似朴素,却与周遭天地完美交融,门楣上悬着一块无字木匾,自有道韵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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