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那层薄云渐渐散开,西边的天空露出了些许晚霞,给这座疲惫的校园涂抹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调。
气温又下降了一些,凉风习习,终于有了几分秋末应有的舒爽,虽然依旧反常。
307的兄弟们决定趁着天气还行,把积攒了几天的脏衣服洗了。
水房里顿时热闹起来,盆桶碰撞声、水流声、笑骂声不绝于耳。
“我靠!王亮你他妈能不能看着点!肥皂沫溅我一身!”
“嘿嘿,不好意思啊老大,手滑手滑!”“老五!把你那眼镜摘了呗,都快掉盆里了!”
“雁洋!显摆你胸大肌是吧?搓个衣服至于用那么大劲吗?”张煜也在一旁默默地洗着衣服,粗壮的手臂用力揉搓着工装,古铜色的肌肤上水珠滚动,充满了生活气息。
他看着兄弟们打闹,嘴角不由微微上扬。这种琐碎而真实的日常,反而让人感到安心。
洗完衣服,大家把衣服晾在宿舍里拉起的绳子上,宿舍里顿时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物,弥漫着肥皂和湿漉漉的水汽味道。
“妈的,跟万国旗似的…”王亮吐槽道。“有的挂就不错了!总比捂馊了强!”温阳哼了一声。
晚饭后,大家挤在宿舍里。炉子早就用不上了,但兄弟们还是习惯性地围坐在一起。有的看书,有的写信,有的下象棋(自己用纸板画的),有的干脆躺着发呆。
任斌分享了他家里寄来的一点炒黄豆,大家分着吃,嘎嘣脆响,闲聊着白天的趣事,抱怨着诡异的天气,憧憬着不知何时会来的真正冬天(和寒假)。
张煜靠着床头,手里拿着一本《金属材料学》,但目光偶尔会投向窗外那抹残存的霞光。
他会想起陈琛那带着淡淡惆怅的侧脸,想起黄莺那难以捉摸的眼神,想起安静那冰冷的背影和蓝山老师专业的威严,甚至想起朱莓那屡败屡战的笨拙试探…这些女性,如同这反常天气里不同色调的云彩,在他生活的天际线上投下各自的光影。
夜色渐深,气温终于降到了一个比较凉爽、甚至有些微寒的程度。
兄弟们陆续睡去。张煜最后检查了一下窗户,关小了一些,防止夜间着凉。
他躺在床上,能听到窗外风吹过光秃树枝的细微声响,那甜腻的花香几乎闻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夜晚清冷的空气。
这一天,似乎平静无波,只是前几日剧烈动荡后的余韵。
但张煜能感觉到,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或者土壤里等待萌发的种子。
天气的反常放大了某些情绪,也加速了某些进程。
明天会怎样?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无论外界如何变幻,这间陋室里的兄弟情谊,是他最坚实的锚点。
而至于那些美丽而危险的“花朵”们,她们各自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悄然交织进他的命运轨迹之中。
带着疑惑,带着警惕,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年轻生命的悸动,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
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三十日,岭城。
持续了数日的反常温暖,终于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显露出了疲态。
气温虽然仍未跌至冰点,但清晨醒来,已能感受到空气中明显的凉意,呵出的白气重新变得清晰可见。
天空是灰白色的,云层厚重而低沉,仿佛在积蓄着力量,准备将真正的冬季重新归还给这片土地。
昨日那些残存的、诡异的花朵,经过一夜寒凉,大多彻底凋零枯萎,只留下一些暗淡的颜色,镶嵌在泥泞的土地和光秃的枝头,如同狂欢过后狼藉的现场。
一种冬日特有的、略显肃杀的宁静,重新笼罩了校园。
但对于307宿舍的某些人来说,今天注定无法平静。
“嘿,嘿,都醒醒!”老大温阳压低了嗓门,用气声催促着还在迷糊的兄弟们。
他敦实的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略显笨拙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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