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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第1页）

芳芸听讲他是和日本人打仗受伤，立刻对他鞠躬，道：&ldo;你是我们英雄。&rdo;

&ldo;我算什么样英雄，打败仗狗雄，&rdo;曹二少自嘲笑起来，&ldo;我在东北遇到岳敏之，我们打赌，谁先打了败仗谁先回上海。我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岳敏之回来了吗?&rdo;

他讲他是去北平，怎么会在东北?难怪小半年都没有写信过来。芳芸愣了一会，苦笑着摇头，说：&ldo;没有。&rdo;

曹二少沉默了一会，从呢子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芳芸，说：&ldo;他回来了，请他给我打电话，我要请他喝酒。&rdo;

芳芸把名片握在手里，微微点头。曹二少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汽车里。

前头阿根已经帮着那两辆车主人把车推到路边，看见芳芸身边站了个军装男人，吓得他一路小跑回来，候人走了，他才松了一口气，说：&ldo;吓死我了，小姐，现在坏人多，勿要随便下车。&rdo;

芳芸把名片揣在衣袋里，拉开车门坐回去，吩咐发动汽车阿根：&ldo;掉头，去花旗银行，我有事要寻亚当先生。&rdo;

&ldo;今天过节，老爷太太都在等小姐回家过节。&rdo;阿根有些犹豫，&ldo;就是急事，凭小姐是亚当先生表妹，给他打个电话，他还能不办吗?&rdo;

&ldo;不，我要当面和亚当讲。开车。&rdo;芳芸讲完这句，紧闭双眼朝后靠在车座上。

亚当在中久了，最爱中节日，冬至节早早就回家和唐珍妮过节去了。芳芸在银洋扑了空，直奔亚当大别墅。

唐珍妮看见芳芸满面泪痕闯进来，连忙放下手里鸽子汤，关心问：&ldo;谁惹我们家芳芸生气了?&rdo;

芳芸又气又慌，一把拉住亚当胳膊，问他：&ldo;亚当，你和我讲，岳敏之是在北平还是在东北?旁人不晓得，他总是要在你银行提款，你一定晓得他在哪里。&rdo;

&ldo;在……东北。&rdo;亚当吞吞吐吐说：&ldo;最近一次提款是二十天之前，他在长春花旗银行办事处提了两千块钱。芳芸，他不是存心想瞒你。本来他都买好回上海火车票了，可是小席在东北受了伤……他不能丢下受伤朋友一个人回来，怕你太担心，给我打了电话，他跟我保证他会回来过年。&rdo;

&ldo;谁受了伤?&rdo;唐珍妮脸色变了，&ldo;你们银行那个席家十一少?他什么时候去东北?&rdo;

&ldo;就是他。&rdo;亚当耸肩，&ldo;他和几个朋友去投东北义勇军，我还支援了他一万块钱军费。&rdo;

&ldo;我遇见曹二少了，曹二少说在战场上遇到他。&rdo;芳芸几乎要哭出来了，&ldo;亚当，他平常多久会提一次款?&rdo;

&ldo;一个月一次罢。&rdo;亚当想了一会，笑道：&ldo;上次只取了一千块，我想，他打算回上海过年，过几天一定会再取钱，我明天给长春那边发个电报，让他们五天报一次帐罢。你先别急。现在日本人忙着在东北成立满粥，报纸上都猜他们要打北平，东北其实比北平还要安全一点。&rdo;

唐珍妮脸色已经恢复了，她替芳芸盛了一碗鸽子汤，端到芳芸手里，说：&ldo;喝点热汤罢，别害怕，他去了大半年，既然二十天前都是好好，自然是有本事人，一定会活蹦乱跳回来过年。&rdo;

芳芸小口小口喝汤，慢慢冷静下来。候汤喝完，她把空碗放在桌上，站起来和亚当赔罪：&ldo;表哥，方才是我不对，我吓坏了。&rdo;

&ldo;如果珍妮跑去了北平，我也会担心。&rdo;亚当摸了摸自己胡子，笑道：&ldo;今天过节，你要去真如罢，我那里有人家送几篓腊鱼腊肉，你带四篓去真如罢。&rdo;

唐珍妮笑骂：&ldo;你还晓得送冬至礼。堂堂花旗银行总经理，就送四篓腊货，这样哪里够。&rdo;

&ldo;啊，我不晓中规矩，请太太指正。&rdo;亚当看芳芸有破啼为笑意思，也开起来玩笑。

&ldo;再加四篓才像样。&rdo;唐珍妮讲完，自己先笑了。

&ldo;那不还是腊肉嘛，&rdo;亚当叫起委屈来，&ldo;再讲，人家一共也就送了八篓。你送了两篓回娘家，又嘴馋拆了一篓肉一篓鱼，我只有四篓送人，凑不出八篓。&rdo;

唐珍妮笑花枝乱颤，&ldo;还是四篓罢。芳芸，听讲你们家东洋护士让你爹送走了。&rdo;

芳芸笑着回答：&ldo;我爹回来讲了一通中人一定要抵制日货道理。第二天就把她送走了。原来我们太太还喜欢买日本东西，现在都改买货了。不过日本货便宜不像话，买人实在不少&rdo;

&ldo;都是走私来，不用交税，自然便宜。&rdo;亚当有些不快说：&ldo;海关那边查紧一点，就会有职员中黑枪。这些日本人，也太不像话了。&rdo;

唐珍妮和芳芸对看一眼，都没有讲话，唐珍妮看看大钟，已经将近六点钟，对芳芸讲：&ldo;这个时候出门，到真如也要到八点，你还是给你们太太打个电话，今天晚上就在我们这里住一晚罢。&rdo;

&ldo;不了，厚德里离这里也不太远，我回去再给我们太太打电话。&rdo;芳芸摇摇头，自从她晓得了岳敏之不在北平，也不在回上海路上，而是在更加危险东北，她就有些心神不宁，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呆一会，哪里也不肯去。她回到厚德里，给婉芳打电话，只说车子在路上出了毛病，修好了已经六点钟，晚上出城不安全，就不出去了。

婉芳问得她人没事，也没受到惊吓，也就放心。芳芸挂断了电话，坐在烧得通红炭盆边，扶着一本书发呆。窗外北风呼啸，莎丽和迈可在火盆另一边，头挨头着打盹。

芳芸看这两只狗亲热很，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她扭头看向窗外。已经开始落雪珠了，细碎雪珠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很响沙沙声，一部分弹走了，一部分滑到窗框上，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印子。屋子里热气渐渐在玻璃窗上凝成白雾。

芳芸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在窗户上画脚印玩。先画了一排小，又画了一排大。看上去，像是两个人并肩在雪地上走过留下脚印。芳芸想到那一年冬天在南京灵谷寺和岳敏之散步，心里有一块又隐隐痛起来。

&ldo;九小姐，九小姐!&rdo;黄妈打开后门，一阵冷风刮起来，莎丽和迈可同时打了几个喷嚏，突然都站了起来，小声叫着，欢快地朝后门跑去。

&ldo;九小姐，好久不见。&rdo;

芳芸回头，岳敏之脱下又破又旧军大衣，掀掉帽子，露出几个月没有剪过乱七八糟头发。&ldo;我需要洗个热水澡，还需要一顿热饭菜。&rdo;这个男人比几个月之前黑瘦了不少，可是显得更精神了，他微笑着，对愣住了芳芸张开两只胳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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