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芸把梨放在书桌上,揽着芳芸的肩膀笑道:&ldo;好姐姐,别伤心,谁欺负你了,靠诉妹妹,妹妹帮你打他手心。&rdo;
芳芸摇摇头,小声道:&ldo;惹我的除了我们家那位下堂的姨奶奶还能有谁?&rdo;
&ldo;她真是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rdo;倩芸替自己小姨抱不平,待颜女士向来都没有好脸色,立刻露出一副同仇敌忾的神情。
吴静仪怕她在这里说芳芸的家事会让芳芸下不了台,连忙啐了她一口,笑骂:&ldo;已经都下堂了,理她干什么?我方才一直劝芳芸不必和这种人生气,你也劝劝她呀,怎么和她一起生起气来了?&rdo;
&ldo;这个女人真讨厌,叫人一看见就生气!&rdo;倩芸看窗外不时有人经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笑嘻嘻小声说:&ldo;丽芸昨天和我讲,丽都戏院开业要请她去剪彩,到时候申报记者还要采访她呢!会刊登她的大副照片,所以今天她不去上学了,邀请曹三公子带她去拍照,还喊我也去。&rdo;
提到姓曹的,芳芸的眉头就微微皱起。吴静仪是晓得芳芸不喜欢那位曹二公子的,好朋友不方便接话,她就帮着岔开话题,笑道:&ldo;那明天报上登出来,不是要写世家小姐俞丽芸?倒是托她的福,你们都成世家小姐啦!&rdo;
芳芸和倩芸异口同声反驳她:&ldo;我和她没关系!&rdo;说完又不约而同愣了一下。芳芸先反应过来,冲倩芸一笑,道:&ldo;我都不和她玩的。&rdo;
倩芸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说:&ldo;我见不得她和曹三哥的肉麻劲儿,现在也不和她一起玩了。讲起来明明我九姐是留洋回来的,都没有她那样摩登。&rdo;
&ldo;摩登也是要讲天份的。哎呀,我记得有一把削皮的刨子的,放在哪了?&rdo;芳芸在抽屉里专心致志的翻了一会才翻出一只削果皮的刨子,笑嘻嘻说:&ldo;我去把梨和刨子洗一洗。&rdo;一转眼就用洗脸的小铜盆盛着三只梨出去洗。
中西女中的女学生里头没有家世差的,自然家教都不算坏。芳芸这是给了倩芸个软钉子碰,然倩芸到底是她堂妹,吴静仪自然要替她和稀泥,连忙翻出一本杂志塞到脸色不太好的倩芸手里,笑着问:&ldo;下个休息日你要去哪里玩?&rdo;
&ldo;要回外婆家给我大舅妈拜寿。哎呀,我妈昨天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和九姐说的。&rdo;倩芸丢下杂志跳起来苦笑:&ldo;九姐今天总是恼我,不会不答应我吧。静仪,你帮我和我九姐姐,我怕她还恼我,我先走了。&rdo;
这样讲话分明是把喊芳芸去胡家拜寿的难题丢到吴静仪手里。吴静仪气结,怔怔的看着她出去,气鼓鼓的把杂志丢回书桌上。少时芳芸回来,看见倩芸走了,吴静仪一脸的不高兴,连忙在三个梨里挑了最大的一个递到她面前,笑道:&ldo;孔融让梨。&rdo;
吴静仪瞪了她一眼,说:&ldo;你这个十妹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不理她躲出去了,她转身就把烫手山芋丢给我了。&rdo;
芳芸笑道:&ldo;她丢给你你不接就是。&rdo;
&ldo;我不接倒没什么,就怕你吃亏!&rdo;吴静仪拿起刨子刨皮,一边用力刨一边说:&ldo;说了你又生气。她哪里是来看你来的,是叫你去胡家拜寿的,说是下个休息日她大舅妈生日!&rdo;
&ldo;哦。&rdo;芳芸慢慢应了一声,微笑道:&ldo;她不来喊,我为着我们太太的脸面,也要跟着去的。我去事务处打电话给我们太太,讨她的主意去。&rdo;
&ldo;你去你去!你不是极讨厌那个姓曹的?&rdo;吴静仪冷笑一声,说:&ldo;你们太太待你再好,你也不是她亲生的,就不怕他们把你当成贡品献上去?我劝你装病罢。&rdo;
&ldo;他们要真有那个心,我拖得了初一拖不过十五。&rdo;芳芸脸上的笑容一窒,她慢慢说:&ldo;见一步算一步罢了,还好曹二公子不是个糊涂人,我就拼着心里不快活拖他几年也罢了。&rdo;她说完轻轻叹气,扶着门框出去。
秋天的日头从走廊顶上斜照下来,芳芸的影子被拉成细长。吴静仪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继女是这样的体贴她,宁肯委屈自己也要替她在娘家人跟前挣面子,胡婉芳和芳芸通完电话又是喜欢又是替这个没娘的孩子伤心,赶着去鸿翔给全家每人做了几身新衣服。她和芳芸身量差不多,衣裳是可以混着穿的,连量尺寸都省了。替她里里外外做了七八身。到了休息日又亲自打电话喊伊万把芳芸送回樱桃街。
芳芸安安静静的站在客厅里给俞忆白请安,下巴好像比中秋时略尖了些。俞忆白看见女儿也喜欢,不过他不肯塌做父亲的架子,在饭桌上冲女儿威严的点点头,吃完饭背着手进了书房,
婉芳把芳芸拖回卧房,关上房门笑道:&ldo;让太太看看你,这几天像是瘦了。&rdo;
&ldo;这几天天气热,不大吃得下。&rdo;芳芸笑着左顾右盼,问小毛头哪里去了。
婉芳笑道:&ldo;这个孩子喜欢在外面呆着,一抱回家就哭。奶妈抱着在后面小花园玩呢。你那个小蛋糕店生意还好吧。&rdo;
&ldo;蛮好。&rdo;芳芸的笑容有些勉强,她转了一下身体,背对着婉芳说:&ldo;太太喊我来可是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rdo;
&ldo;新衣服!&rdo;胡婉芳打开衣橱,把挂在衣架上的衣服一一提到床上铺开,笑道:&ldo;西式的我猜你有,替你做的都是中式礼服,这几件和倩芸还有我娘家的几个侄女儿都是一样的,穿出去不出挑也不容易出错叫人家笑话我们。跳舞衣我只替你做了这一件,也是和姐妹们一样的,穿上应个景儿罢。&rdo;
芳芸含笑点头,说:&ldo;我穿上给太太看看。&rdo;挑一身进了浴室。一阵哗啦啦的水响之后,她洗了脸,披散着头发出来会在梳妆台前笑道:&ldo;太太替我重结辫子罢。&rdo;
婉芳就替她梳头,握着她长而且软的黑发,笑道:&ldo;如今的摩登小姐都时兴短发,你这一头好头发要是学她们烫呀剪呀的就可惜了。&rdo;
芳芸笑道:&ldo;短发虽然俏皮,出门叫大风一吹跟篷头鬼似的。烫发一来难寻好的理发师,二来卷发收拾起来也麻烦,收拾不好还是篷头鬼。&rdo;
婉芳回想平日所见果然不错,笑出声来,&ldo;你是常有理。明朝当着外人的面,多顺着你爹点,别叫他下不来台。&rdo;
平常芳芸在俞忆白面前是做足了功课的,胡婉芳还要特别吩咐,那必定是和颜如玉有关系。芳芸面对镜子,把婉芳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不由轻声问:&ldo;还请了丘家?&rdo;
&ldo;嗯,&rdo;胡婉芳有些难为情的说:&ldo;毕竟是老亲,到时候……到时候……&rdo;她神情一黯,不再讲话,只顾梳头。
芳芸轻轻嗯了一声,抬首看向东边的天空。碧空如洗,一轮半圆的月亮初升,一群麻雀在电线上栖落。芳芸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来似的问:&ldo;老太太这几天身体可好?&rdo;
&ldo;昨天喊你父亲去,叫他找门路买福寿膏。&rdo;胡婉芳有些烦燥的说:&ldo;虽然不值几个钱,可是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四房也不劝着点……&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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