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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第1页）

大舅娘看看，微微地笑了一笑，又点了两点头道：&ldo;春分，你去对你娘说，我就同你姐姐出来吃饭了。&rdo;春华觉得这样作法，未免太著了一点痕迹。可是要不走出去，永守在屋子里，也不成话，只有低了头不作声了。这样最大的一个难关，春华含糊着也闹过来了，此外也就没有什么更难堪的事。廖氏见了她，更像没有昨晚那件事一样，一个字也不提，饭后索性对她道：&ldo;你乍到我家来，什么也是生疏的，房门以外的事，你就不必管了。书房里什么书都有，你就去看书吧。&rdo;春华唯唯地答应着，自回房去。

这已是到了盛夏的时候，太阳当午晒着大地像火灶上一样。在春华套房外边那一丛瘦竹子，偶然地瑟瑟作响，引了一阵东南风由窗子里进来，在极烦燥的空气里面，人就觉得凉慡一阵。她伏在当窗的书桌上，右手撑了头，左手拿了一柄嫩芭蕉叶，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人是很疲倦的。有了这两阵东南风，那是更增加着那的倦意，微闭着眼睛，慢慢地长了睡意。于是推了书本，将头枕在手臂上，休息一会子。人虽然不动，可是那天空里的蝉声，吱吱的，只管向耳朵里送了来。这却让她忽地抬起头来，原是在七八岁的时候，曾和外婆家里的表哥们，在河边下，粘知了虫子玩。那河边下长了许多的柳树，树荫下，河岸上，长着绿毡子似的细糙。大家在糙毡上翻筋斗，竖大顶，坐着滚着，一点不热。因为风由河面上吹来，非常凉快。终日里在那里玩着，听到树上知了叫，就在长竹竿上涂了鱼膏，把它粘了下来。上次曾想到了这么一个地方，所以和小秋约定，叫他就把船弯在那里迎接。而且自己还想着，见了小秋，把这段事告诉他呢，于今这成了个幻想了，不由得伤心一阵，叹了一口气。

然而她所断定的幻想，并不是幻想。在这个时候，那河岸的柳树下，已经弯定了一条船，船上藏着两个少年，原是不敢露形迹，但是到了太阳正当午，船上实在的热，所以两个人也就舍舟登陆，在柳荫下糙地上坐着乘凉。这地方，平常是不大有客船停泊在这里的，这可以知道是屈玉坚李小秋两个人了。小秋靠了柳树兜子，伸长了两脚，背着河，向长堤里的屋脊望着。玉坚却是手攀了一枝长柳条，用手揪住了树叶子，望了河里来往的船只发呆。小秋笑道：&ldo;老屈，你可不要把话骗我。这个玩笑，不仅是让我劳民伤财，那是让我有性命之忧的。&rdo;玉坚道：&ldo;你这顾虑得太过分了。假如我是和你闹着玩，那也就是和我自己闹着玩，我不也是陪着你在这里等人的吗？&rdo;

小秋道：&ldo;唯其是这样，我才对你很相信。可是何以直到现在，那人还没有一点消息呢？&rdo;玉坚笑道：&ldo;有了消息，我们就开船走了，还有什么话说？&rdo;小秋道：&ldo;我并不是说要看到了人才算是消息，你不说的是她会先挂起一样红东西来吗？&rdo;玉坚道：&ldo;她叫我们在船上挂一样红东西，并不是她挂一样红东西，而且我们早照办了。&rdo;小秋道：&ldo;唯其是这样，我想到她也应当在她外婆家的墙上，或是屋后的竹子上树上，多少做：一点记号，互相呼应一下，让我们好放心。&rdo;玉坚笑道：&ldo;你这个人是有点糊涂了吧？请问，她若有那工夫出来看到我们船上的记号，再自做一个记号来互相呼应一下，她何不老老实实，就跳上我们的船？&rdo;小秋靠了树干，闭着眼睛想了一想，点头道：&ldo;你这话自然也是有理，不过我性子很急的人，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rdo;玉坚走过来，也就坐在糙地上，低声道：&ldo;今天晚上是上寿的日子，她若有机会出来，必定是今天无疑。&rdo;小秋笑道：&ldo;那么，你报一个时辰，让我掐掐数。&rdo;玉坚道：&ldo;这是乡下老婆婆干的事，你这样维新的人物，也肯相信？&rdo;小秋闭了双眼，将头仰着，紧紧地靠了树干，叹了一口气道：&ldo;我没有法子安顿得住我这颗心了。它只管要烦躁起来，由不得我不急。&rdo;玉坚坐在糙地上，也是感到无聊，不住地将那长的糙精，一根一根地只管拔了起来。小秋道：&ldo;今天晚上，我决不睡，我坐在这里一晚上。&rdo;

说着将脚一顿，表示他的决心。玉坚将一棵糙，连根都拔了起来，用着劲道：&ldo;你不睡，我也不睡。&rdo;小秋睁眼看他一下，又复闭上，因道：&ldo;那为什么？&rdo;玉坚笑道：&ldo;假如你等到半夜里，人没有到，你发急起来，向河里一跳，我岂不担着人命干系？&rdo;小秋道：&ldo;哼！那没有准呀。&rdo;说着，他紧皱了眉头，将手按了心口。玉坚看他这样子，也知道他急得无可奈何，便叹了口气道：&ldo;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rdo;小秋道：&ldo;果然的，我倒想起了一件事，自从你到过省城以后，你怎么常把《花月痕》上的诗句，挂到口里念。&rdo;玉坚笑道：&ldo;这是一个风气。犹之乎学《新民丛报》的笔调一样，我们在学堂里作文，不写上几个目的宗旨自由野蛮，那文章就是腐败东西。同时，各人书桌上，也就必摆着《花月痕》《红楼梦》几部言情小说。还有那更时髦的，将那东洋装的翻译小说，在书桌上陈设几部。这是我百试百验的，凡是剪了假辫子的朋友，他书桌上必定有这种翻译小说。你是个维新人物了，你没有这个脾气吗？&rdo;小秋道：&ldo;你倒不要看轻了这小说，有我们许多不知道的事，都可以在这上面知道，长见识不少呢。&rdo;玉坚笑道；&ldo;恐怕你不是要在上面想长见识。&rdo;

只这一句话，他不等第二句话说完，便在糙地里直跳起来，拍着手道：&ldo;来了，来了，她来了！，&039;小秋得了这个消息，也是向上一跳。因为他是靠了树兜坐下。树兜下，老根纵横四出，拱出了地面，小秋跳起来，正站在老树根上，站立不稳，由旁边倒栽下去，直滚进深糙丛里。玉坚倒吓了一跳，口里问着怎么样了，于是走向前去搀扶他。小秋早是又笑着跳了起来，两手拍着身上的糙屑，摇头道：&ldo;没事没事。&rdo;他两只眼睛，同时向前面看去。却又发生了一种意外的事，所说的她来了那个她，并不是姚春华，乃是姚家五嫂子。她从从容容地向面前走来，脸上兀自带着许多笑容。

小秋低声道：&ldo;你快点走过来吧。&rdo;说着将身子藏到拖下来的柳条里去，只管向她乱招着手。五嫂子走上前笑道：&ldo;不要紧的，为什么怕得这样？&rdo;玉坚也道：&ldo;上船去说话吧。&rdo;五嫂子向他两人看看，先是抿嘴一笑，然后才道：&ldo;你两人不要发急，我告诉你一点消息。&rdo;她口里说着，脸上已是慢慢地收敛了笑容。小秋先觉得不妙，由柳条子里钻出，瞪了眼问道：&ldo;怎么样？她出不来了吗？&rdo;五嫂子叹了口气道：&ldo;李少爷，你听我说，姻缘都是前生定，人是勉强不来的。&rdo;玉坚也走到了面前说道：&ldo;这到底不是闹着玩的，五嫂子你说实话。&rdo;五嫂子道：&ldo;我到永泰这地方来作什么？不为说实话，我还不来呢。唁！事情变到这种样子，我也是想不到的。&rdo;小秋道：&ldo;事情变成怎么样了？你说你说！&rdo;五嫂子手扶柳树站定，把春华黑夜被骗，抬上临江府管家去的事说了一遍。又道：&ldo;至于到管家以后怎么样，可是不知道。不过管家有人到相公家去过的，一定是说姑娘去了以后怎样。我看他们家情形，很是相安，想必没有什么事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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