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情思五感渐渐有出现的趋势,祁颜便越来越喜欢问我对世事的看法。我琢磨片刻,表示曾经的顾绍桓太执着于顾氏与庄主之位,在其位谋其责本没有错,可颜安是他心爱之人,法外容情,事实并非那样绝对。而颜安又太执着于报恩,与顾绍桓的想法基本一致。无论如何,走到今天都是两个人的选择,没有孰对孰错,都是造化弄人。
途中还听到一桩秘事,是国君突然病重的消息。祁颜听完没说什么,只是当夜便策马先行回宫,嘱咐季末将我安然送回齐都。本以为宫里早就乱成一团,事实上回宫才发现大家都很平静,平静的原因不是大家见多识广,而是国君根本没有透露出病重的消息,也不知祁颜从何处得知。
桑俞见到我很是高兴,扯着我的裙袍在她面前转了好几个圈,转得我几乎要将午膳吐出来。我头昏眼花地扶着额角坐在椅榻上:“你家主子吃得好睡得香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掉,不必再看了。”
桑俞不死心地又将我袖口腰间结结实实摸了个遍,才扁着嘴道:“主子出去那么久,都没给我带个礼物回来,真是小气。”
我:“……”
自从我回宫,大家普遍很高兴,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很高兴。舟车劳顿,再加之许久不曾睡一个好觉,我从午后便窝在榻上一觉睡到傍晚,到了用晚膳之际才被桑俞唤醒,是侍女来传话说国君召见。
我边琢磨国君病中见我是有什么要紧事,一边换了件素净的宫装匆匆前往,一路穿林拂叶从宽阔大道行至蜿蜒小径,才发觉召见之所竟然是国君的寝殿。
侍女谦谨推开朱色房门,一室袅袅药香,三重帷帐渐次掀开,国君一身明黄寝衣倚在榻前,面容相较月余我离开前又苍老几分,即使日日都服参汤,也掩不住病中疲态。他见到我时露出和善笑意,先是体贴询问这一趟出行是否遇到什么困难,待我一一妥帖回答,他掩唇咳嗽几声,忽又问道:“你二哥,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秦晚歌的身影,我踌躇片刻,诚实回答:“不曾。”
他微合上眼,靠在床头:“他与他师父联络得可还紧密?”
我伏在双膝上的手心不知怎么就沁出细密冷汗,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快得不可捉摸。帷帐外烛火“噼啪”一声,我恍然回神,继续摇头道:“父王说的可是静水崖的白衣真人?”偏头做沉思状,“不曾听二哥提起。”
蓦然几道急促咳声打断他接下来的问话,早就候在殿外的太医鱼贯而入,瞬间将我挤到三尺之外。我怔怔看着国君虚弱地挥手命我退下,殿外夜色渐深,守在帷帐后的桑俞拖住我的手臂,默不作声地随我跨过门槛,压低声音问:“主子,你晌午不是还说二世子想请他师父出山替你诊病?怎么方才又说二世子没有提过他师父?”
禁卫军如松柏立在朝阳宫的官道,我无言行过汉白玉石阶。桑俞仍然在耳边喋喋不休:“主子,国君方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国君议事大多在御书房,未免旁人听墙脚,御书房的墙壁足足有寻常的三倍厚,其实朝阳宫比书房更需要封闭,国君显然不大懂这个道理。夜深露重,远处宫灯明灭,桑俞见我不语,左右打量一阵,附耳小声道:“国君是不是属意五世子……”
我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堵上她的嘴:“议储是杀头的大罪,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桑俞吐吐舌头,再不敢说什么。回寝宫更衣沐浴,侍女端来铜盆替我净面,桑俞远远站在窗沿下,愁眉苦脸折着宝瓶中的一朵木芙蓉。她急于知道答案,并不是想知道未来的大齐会被冠上何人的名号,而是想知道未来的我究竟属于谁。
我叹一口气,挥手屏退伺候的侍女,示意她来到身前:“国君让我打探二哥的一举一动,这件事你怎么看?”
她偷偷瞥一眼我的神情,低头咬着唇道:“主子不让桑俞议论政事,桑俞不提也罢。”
我摘掉发髻上的白玉簪撂在一旁:“既然你不愿意提,那去把灯熄了就寝吧。”
桑俞哭丧着脸:“主子从前有什么话都会跟桑俞说的,桑俞是笨嘴拙舌,可也不过是担心主子日后嫁给不喜欢的人,岂不是要凄苦终生。主子出一趟远门,就这样不待见桑俞吗?”
我看着她:“你担心得很对。”
轩窗映出天边一点月色,我想了想,道:“只是国君早就心有属意,凭我一己之力又怎么能干预?”
桑俞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国君果真……”又匆忙摇头,“可若是国君想让五世子继承大统,早早立储便是,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我蜷起手指敲了敲桌角:“若是国君立了小五,你猜,支持二哥的那些朝臣,会怎样?”
桑俞偏头想了一阵儿:“照前朝那些老古董的性子,恐怕会鸡蛋里挑骨头,拼命找五世子的错处吧?”
我颔首道:“没错,万一有什么闪失,恐怕连国君都保不住他。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讳莫如深,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两个人都有机会当上储君。从前故意传出我答允嫁给祁颜的风声,还将我安排进世子府,大约也只是为迷惑众生,那时祁颜才出使羌国,立了大功,国君此举,可让一心要立祁颜为储的朝臣放松警惕,不再步步紧逼。而支持小五的朝臣得知这一消息,必定会想尽办法力保小五继位。”顿了顿,喝了口茶润嗓子,“何况两党相争,彼此视为眼中钉,眼里自然就看不到龙椅上的国君。”
桑俞瞪大了眼睛:“主子是说国君担心两位世子对他……他们可是亲父子啊。”
我笑着摇头:“亲父子又如何,那张龙椅太高太险,总会让人失去理智,弑父杀兄这种事,古往今来见过多少?”
有多少人羡慕天家的荣华富贵,殊不知,最可悲不过,生在君王家。万万没有想到,国君忌惮的竟然是祁颜的师父。想想也对,白衣真人也算是即将得道成仙的准仙人,若他支持祁颜,贺连齐简直没有与祁颜相争的资本。
世子为王位争斗杀伐,我是万般不想蹚这浑水,可我偏偏是水里的一尾鱼,只有鱼随水游,从未听闻水随鱼流。常言道难得糊涂,我十分希望一觉睡醒后能将这些事忘却,只是天不遂人愿,我忘记用膳都没能将这桩事彻底遗忘。
入睡前,桑俞帮我铺好床榻。午后睡了太久,我自觉难以入眠,打算找本睡前故事读一读,左右寻找,从搁了话本的梳妆匣屉里摸出一张信笺,实在想不起是何人所赠,于是扬起信纸问桑俞:“这是哪里来的?”
桑俞回头看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啊,这个,是午睡时五世子遣侍女递来的。”
我不明所以将信笺拆开,信上言语寥寥,是问流光剑如何能破幻境,我边合上匣屉边疑惑地问:“侍女还说什么?”
桑俞维持着铺开锦被的姿势,皱眉沉思许久,一拍脑门道:“侍女说是十万火急,救命的事,请主子睡醒后务必过目。”
室内一时静极,我愣在原地,下一瞬,从小凳上跳起来:“是几时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贺连齐尚未独自立府,却也不在宫中,寻了一圈未果,我一时没了主意。贺连齐不同于祁颜,与我向来说一不二,他既说是人命关天,只可能比这更糟,绝不会夸大其词。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被困在什么幻境无法冲破,才会提前嘱咐侍女若他不见踪影便将这信送来给我救他性命,想来想去,唯有去找祁颜,看看他是否有其他法子。
宫门早已下钥,我不得已换了身侍女衣裳,出宫去找祁颜时恍然想起来那张落水后未用的符纸,他曾同我说情况危急时再用,不知眼下是否真的遇到危急情况,我从荷包里摸出已被水泡出皱褶的符纸,一时不能判断是否还有作用,只得硬着头皮将符纸一撕两半,屏住呼吸细听半天,除过烛花偶尔噼啪几声,再无其他声响。我不死心地又撕了几回,仍没有见到祁颜凭空而降,跺跺脚才要趁夜出宫,蓦然听到寝宫门被轻叩三声。
是季末,他将我带去一座废弃宫殿,进去之后才发现内里是佛堂的陈设,融融烛火将室内照得透亮。祁颜一席暗纹锦袍端坐在一张铺了明黄锦缎的条案前闭目打坐,听到响动缓缓睁眼看向我,一双清冷眸子沉如古井:“着急叫我来,是出了什么要紧事?”上下打量一阵,语声担忧,“可是受了什么伤,又或是忘了什么事?”
我走近一步,不知是否错觉,他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倒像有些病容。我怔了怔,自觉应该关心一句,可事情分轻重缓急,想起此行目的,也顾不得其他,便焦急问道:“二哥,你知不知道小五在哪里?”
殿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声响。他在明晃晃的烛光里静静看我:“你不惜用了我给你救命的符纸,就为了这件事?”
我愣在原地,不知怎么觉得他今夜有些不同寻常,但想起贺连齐如今不知去向,也只好咬牙说道:“的……的确是救命的事啊!”
“你这样慌张,是不是真的很担心他?担心他出什么意外?”他随意扫过我慌张神色,视线停在我侍女的装扮上,良久,低低笑了一声,“从前我总以为,你不懂情爱也无妨,我总会治好你,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可是小九,”窗格子投出幽微月色,他眼底浮起深深的无奈,“是不是即使医好你,你的心里也没有我?”
胸口蓦然生出不知名的钝痛,我难以理解祁颜的感受,只是觉得他不该这样想,剩下的不知还能如何。我动了动唇,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响在静极的室内,竟有些发抖:“二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贺连齐他……”
空荡殿堂几道细微声响,红烛淌下如血烛泪,他眸中浮起悲伤情绪,却转瞬即逝,亦不再说话,凭空祭出一件法器。青铜法器自他掌心腾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殿内顿时白光大盛。
刺目的白光中,响起他若有似无的叹息:“无妨,既能让你欢喜,没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祁颜不愧是祁颜,不用看信笺便知发生何事,状似琉璃塔的法器腾在空中,他又凭空捏出张符纸,在半空轻轻一划。符纸燃起新火,金身佛像前渐渐浮现出仿佛异世的模糊景物,是间半旧的卧房,陈设与大齐有所不同,难以判断究竟是何地界。
再细看时,简直不能相信眼前所见——贺连齐同秦晚歌在打架,还打得十分热闹。那日匆匆一见,只以为秦晚歌性子孤傲,却不想身手如此了得,竟与连国君都夸赞过武艺卓然的贺连齐不相上下。
饶是刀光剑影斗得凶残无比,两人却不约而同避开一处,原来一尺外的床榻上躺了个小姑娘,容貌看不大清晰,只依稀分辨出年纪与我相仿,或许还略小几岁。祁颜默不作声地看了片刻,只沉声嘱咐我:“守好房门,切记不可让旁人进来。”蹙眉默念几句咒语,便笔直地闭目坐在原地,如同闭关修炼一般。
佛堂空灵,我轻手轻脚将门闩插好,又轻手轻脚盘坐在他身侧的蒲团上。彼时已过三更,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同寻常,想来想去又找不出任何端倪,我只觉头疼得厉害,索性靠在桌角闭目养神。
就要沉睡时,耳边响起急促的咳嗽声,我匆忙睁开眼,看到祁颜不知何时醒过来,正将手抵在唇边猛咳。我急急上前,一把扶住他:“你怎么样?”顿了顿,“小五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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