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愿信我。
她低声笑了笑:“我又如何不想信你,可我不能,我这样的人,只能相信世间一切皆是虚妄。只是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我本血肉之躯,又如何能改变,过去那五年的剑伤,剑气早已入了五脏。我早知时日无多,又被你囚禁起来,还不如拼尽全力试一试。可最终还是……我救不了母亲,也救不了自己……”最后已近乎呢喃。
他近乎跌倒在榻前,却轻轻拥起她,仿佛怀中是世上最最珍贵的珍宝:“颜安,不许睡,你不能睡,我会陪着你,陪你一起想办法,总会有办法……我不要复仇,也不会再逼你,孩子,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光华逐渐消散,像是累极一般,她在最后的自语中缓缓闭上眼:“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无可挽回。就这样吧,绍桓,就这样吧。”
这一夜,归一山庄无人安眠。
万幸,族中大夫医术高明,颜安昏睡五天五夜,终于从鬼门关逃脱出来。
我终于看到家仆口中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飞扬雪花覆上琉璃青瓦,覆上粼粼淮湖,天地间只余苍茫雪色,洁白无半点瑕疵。颜安就是在这样的雪夜里不知所终,一同消失的还有《千法书》和源婆婆。全然不能想象她是如何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离开顾家的。
当夜,顾绍桓在书房枯坐整晚,第二日,孤身一人进入剑冢,出来后却大病一场,病后再不能用剑,还忘记了一些往事,只记得他是顾家庄主,被颜安欺骗,娶了颜家的掌上明珠为妻,可颜欢体弱多病,成婚不过一年便香消玉殒,如同不知真相的众人所见一般。其余诸事,皆遗忘在那一场绵延许久的病中,再不能记起。而侧夫人邵凌霄,也在不久后,因为言语间冒犯了先夫人被遣回了娘家。
第二年,族中长辈以嫡系血脉不能断为由要顾绍桓另娶,他却在旁支的亲信中过继一子,取名“不忘”。众人皆以为他是惦念亡妻,只是每到落雪冬夜,婢女偶尔会在彻夜燃着烛灯的书房外,听到他在梦中呢喃:“我顾家是亏欠你许多,可你,还欠我一个一生一世。你情愿独自背负这些,却不愿信我。”
五年后,渝州颜氏夫妇死于一场门派内乱,江湖中霎时流言四起,众人皆言沉寂多年的女魔头颜安归来复仇,不少曾经欺辱过颜安的颜家人人心惶惶,只是自那之后,颜安便再无踪迹,传言也日渐消弭,终于无人再记得,世上曾有一绝代女子,幻术卓然。
从流光剑的幻境中脱身而出时,寅时刚过,还未到黎明。深邃夜空中一轮弯月,几只萤火虫落在层层叠叠的花树上,巍峨门楼隐在竹林深处,淮湖深沉似墨,归一山庄静谧无声,一切与幻境中全无二致,似乎没有人记得,二十年前的那场大雪掩埋了多少秘密,曾经有个眉目淡漠的姑娘,在漫天落雪里来去得无影无踪。
我小心翼翼地将流光剑捧起来,幽蓝剑尖上似有火焰舔舐,却毫无温度。我拔剑出鞘,低声说:“颜安。”
身旁祁颜侧目看我,许久,空寂夜中响起清淡女声:“你既将前尘往事看了通透,自然该知道,凶手不是他。”
顾绍桓请遍秘术师来为他医治,确然是他体质异常,却不是因为下蛊,而是患了双魂症。所以他的眸色才异于常人,呈双色异瞳。可,也许是他其中一个魂魄杀了人而不自知呢?再者说,他的伤势又该如何解释?
而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说他的妻子死于二十三年前,为什么画像上的脸都是空白,为什么召隐会说他的师姐至死都不会使剑,又为什么在幻境中,在颜安再次归来的时候,他会做出那些完全迥异的举动。颜欢自然不会使剑,会使剑的是颜安。
他始终爱颜安,可又恨她背叛他,至死不愿相信他,所以生出了另一重魂,一重魂爱她,一重魂又恨着爱她的自己。而在他心里,颜安早就死在二十三年前,那时他们初初相遇,天边一轮孤月,她在竹林深处告诉他,她叫颜安。
我想了想,问她:“后来你去了哪里?又怎么会被封在这剑中?”
剑里的声音顿了片刻:“是他救了我,把我接出归一山庄,又将我母亲安顿好。只是母亲她……在剑冢待得太久,不过半年也故去了。我伤好之后发觉小妹的魂魄仍在流光剑中,便用我的魂去换了她的魂。”
我继续道:“所以,顾绍桓根本不知道被封在这剑中的人是你?”
她淡淡道:“是,他不知。”
我将这番话反复思考了三遍,重新打量流光剑上的幽暗微光,又问:“可是……换魂?为什么要换魂?”
她语声淡淡:“人这一生寂寞孤冷,总要有人陪着他。顾家家主这样的地位,他身边的人又有几个真心待他,连我也……”微微停顿,“唯有小妹,是真心待他。若能以我代替小妹入剑,自然最好不过。”
我不可置信道:“你愿意用命去换颜欢出来?成全他们两人的幸福?”
湖水潺潺,幽寂庭院似乎浮现出一抹浅淡人影,墨发白裙,容色冷淡,唯有眼角一点点挑起来,溢出万千华采,“从前母亲说,想要成为最强大的幻术师,定要断情舍爱。可我这一生化出的最美好的幻术,就是将我变成颜欢。那段日子……”浓云压月,淮湖拢上一片暗淡颜色,“后来幻术被破,我也再没什么利用价值,想化成旁人陪在他身边也是不能。我与他已再无可能,不如就给他们一个白头偕老,又有什么不行的?”
世间诸事,不是简单的对错,非黑即白,那些处在中间地带的灰,没法判断是对是错,就像颜安说她亏欠顾绍桓,可顾绍桓也亏欠了颜安,她却只记得过去他的好,即使短暂,也是她暗淡生命中唯一的光。
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我果然不擅长情爱之事,想来想去,唯有将注意力转移到案情之上:“那颜欢呢?你将她换出来后,她怎么样了?”
她似是思索片刻,才道:“入剑后我便沉睡过去,再醒来时,刚好是流光剑易主之时。那时他说……”似乎想起什么痛苦之事,她沉默半天,才继续道,“看到这把剑会让他想起很多痛苦的事,不如眼不见为净。”
我喃喃:“所以让贺连齐白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她低笑一声,又道:“至于颜欢究竟去了哪里,我也不知。”
竟是同秦昭的境遇一模一样。恍然想起秦昭口中将她封入前尘镜的高人,与当日救颜安一命的人,实在让人怀疑这是同一人所为。可秦昭是前朝女相,即便颜安是十余年前封印在流光剑中,中间也间隔百余年。可寻常人,又哪里能有百岁?
况且,假如颜欢真的从剑中出来,第一时间就该去找顾绍桓,可如今看来,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活下来。我隐约觉得事情蹊跷:“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他骗了你?也许从一开始救你护你,为你救出母亲都是假的,而得到《千法书》才是真。”
她沉默许久,忽然低笑一声:“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可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将剑妥帖收起来,望了眼天边月色估算时辰,才要与祁颜各回各房,忽然想到什么,重新将剑提到眼前:“你想不想,再同他说一次话?”
我想,颜安说什么成全两人幸福全是胡扯,她不过是想换种身份陪在他身边罢了。后来祁颜问我,为什么要为他们二人牵线搭桥。原本只是查案,为了解开谜团才会冒险进入流光剑的幻境,如今又何必多生出一桩事端。
可我却觉得,二人的缘分在幻境中看似已尽,如今又遇到我,也许是整个大齐唯一能感知到神器的人,既然如此,那一定是上天赏的缘分,我就不该袖手旁观。
大约觉得我这番话实在太像胡搅蛮缠,祁颜仔细想了想,说道:“她既已决定离开他,便是自知不是对的那一个,再强求也是枉然。”
而我表示,情爱之事哪里又有对错之分,她以为颜欢于顾绍桓是最好的安排,殊不知顾绍桓想要的,不过一个她而已。
祁颜偏头看我一会儿,眸色沉沉:“果然是长进了。”
其实我还有另一重思量,如果连环凶杀案的凶手真是顾绍桓,那他在“见到”颜安后,定会露出些蛛丝马迹。本想第二日去探探顾绍桓的口风,却被家仆告知品剑大会在即,庄主为迎往来宾客,去了庐陵城中安顿,暂时不在庄里。
竹林前的大片空地搭起数丈云石高台,二十余个工人乒乒乓乓地凿砖筑石,我抱着剑在旁边观摩一阵,默默计算品一次剑究竟要花费多少银两。偶尔有家仆捧着各式点心瓜果匆匆走过,恍然想起今早祁颜出门前提了一句要去见什么人,不能陪我用午膳了。
我一边琢磨之前从未听说他在庐陵还有什么旧相识,一边思索午膳到底吃什么,想着想着又想起另一桩事,关于在流光剑的幻境中所见,颜安所谓的主子,究竟是什么人?杀掉幻术师的凶手又是否与此事有关?听她所言,极有可能是一个江湖门派,或者别的什么神秘组织,可是以顾家的能力,究竟有多神秘才能让顾绍桓追寻多年未果呢。
还有将秦昭封入镜中的人,与将颜欢和颜安换魂的,是否是同一个人?这换魂之术是否是真?若是真,那为何颜欢却毫无踪迹?那个人,为何要将她们的魂都封入神器?
越想越觉得神思混沌,我不由得感叹祁颜作为监督办案的御史,想必比我思量得更为周全,也着实是难为他。我边想边沿回廊向客居行去,却在门厅转角遇到熟人。一身常服的祁颜正在同什么人说话,那人身量纤瘦,被祁颜的身形一遮,只能看到半片衣角,而后那人往祁颜手里塞了样什么东西,便匆匆离去。
秋阳和煦,廊下有瑟瑟秋风,祁颜若有所思地瞧着手里的物件,像是有些出神。我放轻脚步走到近前,探头张望一阵,才看清他把玩的原来是个漆器妆匣,造型朴素,跟宫里镶金砌玉的摆件完全不能相比,也难得他饶有兴致。他回头看见我,漫不经心地将妆匣收起来,忽然道:“老五在找你。”
我思考半天,才明白他口中的“老五”究竟是谁,印象中,祁颜与贺连齐似乎甚少有往来,平时见面也只是点头之交,倒是听宫人说两人经常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当然,面红耳赤的那个是贺连齐,祁颜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让他脸红,简直非常人所为。
相比起贺连齐究竟为何找我,还是送他东西的人让我更有兴趣。绣了祥云暗纹的袖口露出一截刺目红色,我假意凑过去观摩一阵,仰起脸问他:“这是什么?”故意问他,“送我的?”
祁颜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衣袖,淡淡道:“小玩意儿罢了,下次买更好的给你。”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似乎他头一回将前尘镜给我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心道这该不会又是什么神奇宝器吧,可当日的画卷里的确没有妆匣这样东西。我脑海里忽然又浮现起方才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莫名生出些不安,又不知不安在何处。想了想,大约是这物件太像定情信物,只是那又如何呢,祁颜若果真如贺连齐所言与人私定终身,在短时间内国君便不会赐婚于我,无论怎么想,都该是一桩高兴的事。
我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低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事情办妥了,早些回来陪你用膳。”说罢,他引着我向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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