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贵“嗻”了一声,“奴才这就传旨升平署去。”说罢就招不远处待命的瓢扇扇来。
皇上极目远眺,春日静好,只是心里总归空落落的。长满寿同她说了吧?让她在宫里等着,她明白没有?太皇太后游完了湖还要拜花神娘娘,那时他就能脱身出来了,趁着老祖宗没回宫,他好去瞧瞧她。
大邺慕容家善丹青,通音律,是历朝历代中难得的诗情画意的皇族。皇帝猜测着,或者她也会吹管笛,就像敦敬皇贵妃那样。
“取把箫来。”皇帝说,倚在雕龙柱上的楹联旁,让左右撤了华盖,拿手遮在眉上。船行得很慢,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她不在,多可惜!否则还可以合奏上一曲。
箫即刻就呈来了,通体碧绿,水头足得几乎要流淌下来。他拿在手里把玩,在船头拴缆绳的木桩上坐定了,也不管仓内多嘈杂,兀自吹奏起来,箫声呜呜咽咽随波荡漾,直向天际飘散开去。
戎羯逼我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里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
皇帝吹得一手好曲子,把《胡笳十八拍》奏得缠绵婉转,叫人把心都揪成了团。女眷们纷纷端坐着,一个个也不言声儿了,静静听着有些飘忽忽忘情,想起了夫妻分离的愁苦,思绪就随着那箫声跌宕起伏,一曲罢了,方觉已然湿了眼角。
“大哥哥真是古往今来第一天子,弓箭使得好,连箫曲也奏得妙。”九公主是高皇帝的遗腹子,上年秋弥时赐的婚,是皇帝顶小的妹妹。她眼泪汪汪地说:“真个儿催人心肝,叫我听得直想哭呢!”
皇帝笑道:“那怎么成,好日子里叫你掉金豆子就是朕的不是了。你且别忙哭,朕有道旨意要颁,你听完了保管要笑了。”边说着朝太皇太后行了个半礼,“皇祖母,孙儿细想了想,咱们宇文家的公主们固然尊崇,忌讳着祖上定的规矩倒失了世人的伦常。既然出了阁,是大英的帝姬也是人家的媳妇,夫妻常年分散总归是欠妥。孙儿已命内务府草诏,放恩旨准驸马公主同府而居,朕这回忤逆祖训了,请皇祖母恕孙儿不孝。”
太皇太后很是意外,这件事来回议了好几趟,一直就耗着定不下来。谁不盼着自己的姑子和闺女日子过得舒心,可又怕叫皇帝为难,所以陈条递到她这里她就给压下了。没想到皇帝竟下了决心,想是由己及人,尝到了其中苦处,也能体谅皇姑们的煎熬了。
一旁的皇后垂下了眼,在她看来违背祖训便是动摇了根本,如今的皇帝早就不及从前清醒孤高了,他成了彻底的凡夫俗子,什么近人情?分明就是私心作祟!皇姑们因这个好消息大喜过望,又不好意思谢恩,忙离席叩头。
既然都拟了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横竖是好事情,太皇太后自然乐见其成,只道:“我的哥儿,你体天格物,哪里有什么不孝的。咱们也学学民间的活法,夫唱妇随,那才是一家子的天伦之乐。”
这个花朝节成了皇姑们的喜日子,皇帝看着姑姑妹妹们满脸的欢欣,不无忧伤地想,一道恩旨福泽了那么多人,她们都高兴了,自己呢?谁来拯救他?
太皇太后沉沉一叹,皇帝的苦闷隐藏得那样深,如今只怕是做什么都枉然了。她一面愤恨一面又不舍,就像十年前对他父亲那样,她束手无策,深刻的痛利箭一样穿透皮肉,狠狠烙在骨头上。儿子为慕容家的女人送了命,现在轮到孙子和重孙子了。姓慕容的仿佛是个梦魇,早该一个不留的杀光才好。祸患埋下了,往后有苦头吃的了!
皇帝仍旧在船头站着,渐渐有些晕眩,离岸还有这么远,他不耐的蹙眉,只恨那些摇橹的不够使劲儿,他真是一刻也待不住了。他对李玉贵说:“太子呢?传他过来!不在这里伺候老祖宗,躲在副船上做什么?”
李玉贵一激灵,哈腰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子爷没在副船上,起锚那会儿就下船去了。”
皇帝愕然,心头怒火直蹿起来,咬着牙冷笑,好啊,果然是他的好儿子,和皇父抖起机灵来了。他回头狠戾地看了皇后一眼,都是她给惯的,学小家子不上台面的纨绔做派像模像样,偷奸耍滑无所不能,这么下去还得了?君父全然不在眼睛里,大逆不道就在跟前了!
皇后被他瞧得起了细栗,茫茫然也不知自己哪里落了不是惹他生气了。正一头雾水,皇帝过来给太皇太后作了个揖,道:“皇祖母,孙儿在颐和园里安排了戏班子,回头请姑奶奶们瞧戏去。内务府早传了驸马们在园子里候着,等上了岸,叫他们夫妻在一处看回戏。帽子戏还是折子戏由着老祖宗点,这趟唱腔门派最齐全,也给老祖宗和姑姑妹妹们添喜兴儿。”
太皇太后听出点味儿来了,问道:“皇帝这是要回去了吗?”
皇帝又揖了揖,“老祖宗恕罪,两江这几天出了宗案子,朝廷的库给人劫了,砸了锁,杀了看库的兵丁,把个府库搬了个空空如也。事情出了五六天了,居然是毫无头绪,孙坚身为两江总督,办事不力,下头的人报上去,他正搂着小老婆睡大头觉呢!孙儿吩咐督察院彻查,那个孙坚送刑部羁押了,看苗头这案子牵连甚广,孙儿是人在这里,心在军机处。请老祖宗准孙儿先行告退,这会子外省的奏报八成到了,一刻也耽搁不得。”他对帝姬们拱手,“请姑奶奶们替朕好好陪老祖宗乐乐,容朕先失陪了。”
太皇太后点头,“你去吧,政务要紧。如今虽四海升平,到底也有暗里看不见的魑魅魍魉,阎王好斗,小鬼难缠,你要多费心。倘或是歹人强寇劫库,剿了就是了,可若是别的人,你要好生掂量审度才是。”
皇帝道:“老祖宗教训的是,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孙儿定当时时自省,请老祖宗宽心。”边却行边道,“孙儿告退。”
外头李玉贵早命人备好了船,舱盖是上好的木雕琉璃瓦式,舱的两边是珠贝镶嵌的垂花扇,八字插屏、宝座宝象、还有锃亮的朱红漆柱,标准的御用龙船。
皇帝现在是归心似箭,他说的两江劫案确有其事,只不过早已经审得差不多了,拿来做个由头,好尽早抽身出来而已。
他是憋了一肚子的火,竟像个捉奸的丈夫那样愤懑,恨不得即刻就回到内廷去,看看太子是不是趁这当口私会她。他们少不得浓情蜜意,耳鬓私磨,宫里没了当家的,他们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皇帝看着眼前的龙船越发的焦躁,对李玉贵切齿道:“你的脑子叫狗吃了?还不换轻便的来!”
李玉贵只差没跪下了,他哭丧着脸说:“回主子的话,要轻便只有那边的瓢扇扇,可奴才怕屈了您的尊,奴才就是万劫不复的死罪。”
皇帝拧眉道:“快去传来。”
李玉贵领了旨击掌,一溜小船立刻围拢过来,等皇帝上了轻舟,前后各有两列御前侍卫护驾,摇桨的是陪着皇帝练布库的哈哈珠子。练家子,臂力腕力惊人,皇帝一声令下,把艘小船倒腾得生出花来,一盏茶工夫已滑过了百来丈的湖面抵达对岸了。
李玉贵颤巍巍爬上岸,小腿肚子直抽筋,他像捡回条命似的大喘了口粗气儿,打了千儿道:“奴才叫常四伺候主子更衣,奴才先回宫传旨意,着锦书姑娘养心殿来见。”
满以为皇帝会答应,谁知他脸一沉,真像是万年不化的坚冰,没好气儿地说:“自作聪明的蠢材!牵马过来!”
御前太监慌忙就近拉了匹马,也不管是不是驮车的顶马了,火烧眉毛的套上鞍呈到皇帝面前。皇帝行伍出身,纵身一跃便上了马背,蛇皮鞭甩得山响,撂下一干侍卫太监,直奔午门而去。
无巧不成书,天底下就是有这么背晦的事儿。皇帝回宫走的是太和门,段虹桥则在太和门与武英殿之间。皇帝风尘仆仆地回来,走在甬道上猛然顿住了脚,穿过贞度门望去,十八槐下站着两个人,太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眼就能认出来,另一个宫装美人巧笑倩兮,在桥头望柱边盈然而立,那纤纤身姿早就刻在了他灵魂上,除了锦书还有谁!
皇帝慌了神,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难堪。他时刻不忘的人和他儿子两情相悦,她看着太子,目光平净温柔,她爱的是太子,不是他,这他早就知道了,可为什么亲眼看见了还是这么叫他肝胆俱裂?
他的心抽搐起来,费力的低喘了两口气。他觉得自己像戏里的丑角,既尴尬又可笑。闷着头狂奔几里地,难道就是为了看他们如何亲昵无间吗?他呆立在那里进退不得,风里夹带着他们的笑语朝他扑面而来,锦书脸上没有诚惶诚恐的表情,她微微歪着头,嘴角勾出一抹从容,对探身去摘水仙的太子嘱咐“小心点”。
皇帝冷笑起来,小心点?再小心也不济了!这个儿子身上他花的心思最多,用尽了全力去栽培他。他擎小儿根基弱,几趟生死边缘挣扎,他没日没夜的守着他,在西暖阁里架炉子生火亲自给他熬药。好容易救回来了,调理好了身子,养大了,结果换来这么个结局。
除了寒心还有什么?翅膀还没硬就要来对抗了?太子拿山西盐道的缺,悄不声儿的贴补给宝楹的娘家表哥也就罢了,算是还了对宝楹的亏欠。他不言声也是为锦书,太子可以混来一气儿,锦书怎么办?别说闹起来,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她在慈宁宫只怕也难熬。他做到这份上也够仁义了,他再铁血,又能对自己的骨肉怎么样?
皇帝看着太子给锦书插上花,锦书是真心的欢喜,她驯服的侧过头,大半个身子倚在太子怀里。他们是那样般配,一样的青春年华,一样的明媚无暇。皇帝心里发寒,他甚至觉得自己挡横,碍了他们的手脚,没有他从中作梗,他们八成处得更好。
太子头回给女人戴花,他僵着五指捣鼓了半天,然后扶正了锦书上下左右打量,啧啧道:“还是真花耐看,咱们来的地方不对,这儿除了水仙就没旁的花了。”
锦书抚着鬓角慢慢地说:“我就觉得挺好,花朝也未必要赏花呀。”笑着转过身,只朝贞度门一瞥,浑身犹如过电般大震,惊愕地立在那里再也没法子动弹了。
皇帝就在门前,穿着家常的蓝色漳绒团八宝大襟马褂,负手朝这里看着,脸上是稀松平常的神色,没有震怒,没有忿恨,就那样淡淡看着,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锦书腔子里狂跳,莫名其妙的心虚起来,跟做贼叫人拿了个现行儿似的,闪躲着垂下了眼不敢正视他。
太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见皇父独个儿在门子前伫立,悚然惊白了脸。怎么这会子回来了?掐着点儿的算,即便不陪太皇太后赏花看戏,银锭桥下转一圈,怎么也该是巳时回宫才对,这趟莫不是撂下了太皇太后和皇姑们?
先不论怎么,赶紧着拉着锦书直奔过去见礼,慌里慌张甩袖打千儿,“儿子给皇父请安。”
锦书低着头蹲身一肃,“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帝勉力自持,背在身后的手瑟瑟打颤。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已然乏力到了极致。外头那么亮,为什么他满目所及尽是晦暗?他咬牙克制着,耗完了所有的力气。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说:“免礼吧。你们俩怎么碰上的?”
他情愿相信他们是偶然相遇,他让长满寿送鸟过去是为什么?以她的聪明劲儿还猜不透吗?她不拿他当回事,太子一到,她把什么都撂开了。他在刀山火海里爬滚,她呢?全然不在眼里。她只顾念太子,看不见他的痛苦。
皇帝有一瞬甚至痛恨起她来,她是个石头雕的美人,眉眼儿都齐全,就是雕不出她的心来。他害她从天上掉进了泥里,所以她要报复他,要一刀一刀的凌迟他,几个月不够,要十年、二十年、一辈子的折磨他。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觉得自己成了苦囚,羁押在了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他苟延残喘,她却顶着一副纯洁无辜的面孔冷眼旁观,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照旧倚在太子身边巧笑嫣然。
多可恨的女人,要是下得去手杀了多好!皇帝哽住了嗓子,他看着她,心里刀绞一样的痛。她果然成了他的坏疽,成了他的软肋。什么九五之尊、雄才大略,如今还剩什么?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暖婚契约:冷少,宠不停 甜妻外嫁,总裁要劫婚 婚久情深:总裁的心尖宠妻 乔先生,后会无妻 幽幽茶香 甜心的诱惑 温少情未了 红尘有幸初相识 帝宠天下 我家艺人有些萌 隐婚老公,不可以! 一夜魅惑:夏少的90天霸道 傲娇王爷嚣张妃 大江大河 极品废材三小姐 温柔总裁深深爱 拒嫁豪门:少帝的女人 试婚总裁:甜妻好抢手 少年歌行 惊世兽妃
好书推荐:桃运无双,洛雷神秘帝少甜宠妻和表姐同居的日子最佳女配(娱乐圈冯征秦始皇嬴政撩妹小神医妙手小村医吻安,首长大人超品邪医报告首长,萌妻入侵睡吧,国民夫人离婚三十天重生世家子我的老婆是冠军校园极品公子山村名医当沙雕攻拿到虐文剧本我的相公风华绝代极品媳妇农女不修仙我家皇后又作妖美人如玉都市弃少归来,依旧怪医圣手叶皓轩,一念都市超级赘婿八零娇女有空间神话之后仙工开物,蛊真人龙藏恒星时刻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中年男人请遵守游戏规则世上还有这种好事儿娘子,我道心乱了我被初恋退婚之后大明虎贲农家小娘子总裁情深入骨我行走江湖那些年混在后宫的假太监那夜上错床凶兽档案蚀骨危情带着妹子去修仙醉卧美人乡抱上空姐的大腿都市之纵意花丛末世之重生御女逆命相师老子是无赖都市极品人生高武我的气血无限多十年磨砺,归来已无敌修仙 一代神帝横空出世网游我在全民战争霸气开挂这个歌神眼神不好使瞎子开局逆风翻盘,抱得校花归傲世骄龙世界房产巨头将门弃妇又震慑边关了汉末无衣神话之后开局签到荒古圣体公寓里的精灵训练家盗墓,开棺挖到一只两千年粽子我们都是九零后心花路放别搞,我是人,魔尊是啥玩意儿他的金丝雀又娇又软渣夫软饭硬吃,那就送他去归西我本无意成仙我和女神合租的日子小师弟,求你从了师姐吧超品风水相师最废皇太子空间重生之商门影后穿成前夫的家养狗重生之纯真年代凡人神算整座大山都是我的猎场极品兵王俏总裁乡村傻医仙的秘密乡村神医村长九千岁,女帝她又纳妃了跪在妻女墓前忏悔,我重生了屌丝小保安,遇见女鬼逆袭了寡妇也是潜力股我要成为天下无敌假太监:攻略皇后的我如鱼得水穿越为摄政王,女帝视我心头刺汉服小姐姐直播被大熊猫赖上娘亲,离开这家,我带你吃香喝辣小姐,姑爷他又要造反啦凡三的财富蛙跳外戚好凶猛我的女皇上司最强俏村姑这个农民有点虎多子多福,从拿捏九幽女帝开始重生许仙当儒圣古玩捡漏从离婚后开始绝世废材:毒后归来偷偷藏不住楚家有女初修仙师父,抱小腿极品女仙他的小仙女大律师的惹火宝贝重生不当接盘侠,前世老婆她急了捡个魔神做师父万古第一废材我真不想当奸臣重生后我成了拼爹界杠把子我的姐姐是恶役千金大小姐一胎七宝:老婆大人哪里跑内科医生她真不是沙雕龙藏烟雨江南仙工开物神话之后鹅是老五剑走偏锋的大明大燕文学读吧小说网读一读小说网快眼看书啃书网爬书网权术小说网去读书书荒小说网再读读小说网书趣阁恒星时刻崇文中文网天籁小说小二中文文华摘云若月楚玄辰开局揭皇榜,皇后竟是我亲娘官途,搭上女领导之后千里宦途升迁之路官道征途:从跟老婆离婚开始权力巅峰:从城建办主任开始官梯险情相亲认错人,闪婚千亿女总裁书文小说不乖官路女人香学姐蓄意勾引深入浅出仙帝重生,我有一个紫云葫芦财阀小甜妻:老公,乖乖宠我空白在综艺直播里高潮不断重回2009,从不当舔狗开始透骨欢爱欲之潮直上青云深度补习上流社会共享女友镇龙棺,阎王命上瘾爱欲之潮假千金身世曝光,玄学大佬杀疯了臣服议事桌上官途:权力巅峰开局手搓歼10,被女儿开去航展曝光了关于我哥和我男朋友互换身体这件事村野流香闪婚夜,残疾老公站起来了师娘,你真美迟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