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逼得毫无退路,蒋怡眼睛紧紧一闭,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她去世了。”
四个字,让严真彻底蒙了。这个答案对她来说确实是最容易想到的答案,可是当亲耳听到时她一时间还是无法全盘接受,坐在那里久久不动。
蒋怡也有些慌乱地喝了一口茶:“其实我从来不愿意回忆这一段过去,即使你奶奶不提醒我我也不会随意在你面前提起。我以为你会知道,可后来一想你的父亲为什么要告诉你呢,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多好。又或者等你长大了,到了可以承担真相的年龄了再告诉你。”蒋怡抬头看着严真:“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老严他会去世得那么早。”
严真眼睛微微眨了下,像是在听。
“严真,你奶奶之所以不愿意让我告诉你是担心你。”蒋怡看着她,似乎是在思索怎么来告诉她,语速也极为缓慢,“因为,老严他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严真仿似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老严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蒋怡又重复一遍。
严真登时从心底倒抽一口凉气,撑着桌子嚯地站起,眼睛死死地盯着蒋怡,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怎么可能!”
她以为这样可以吓退蒋怡,可蒋怡却没反驳,依旧是那样看着她,仿佛陈述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到头来吓到的反倒是她自己,撑着桌子微微有些颤抖:“从我有记忆时他就陪在我身边,他待我那么亲,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是真的。”蒋怡此刻看她的眼神就是像在看一个孩子,“你的亲生父亲也是一名军人,他跟老严一起长大,一起入伍当了兵,直到他调去了西藏一个边防哨所才分开。你的父亲是个令人钦佩的军人,因为他与你的母亲一起驻守在边防哨所,看守输水管道看守了近十年。那么辛苦的生活工作条件,两个人相依相守,既幸福又艰苦。”
这样的夫妻哨所严真不是没有听说过,可她从未想过,这会与自己有半点关系。
“后来在你父亲还有两年期满转业的时候你母亲怀孕了,快要生产时你父亲就把你的母亲送到了县城医院待产,因为他每天都要值班,就请了个老乡陪你母亲住在医院。可以说一切都准备得好好的,就等着抱孩子了,生产的时候你母亲几乎是废了半条命才生下你,还没看上你一眼就昏厥了过去,那时边防医院条件差啊,流出的血压根儿就止不住……”说到最后,蒋怡的声音已经哽住了。
就这么,去世了?严真听得甚至有些恍惚:“那我的父亲呢?”
蒋怡平复了情绪:“他把你的母亲葬在了西藏,后来又请假回了次老家,把你交给了老严和奶奶,让奶奶帮着带。他说自己没什么亲人,那边条件苦,不能让你一个小孩子跟着受罪。上面也提议调他回来,可你的父亲他不肯,他说要留在那里陪着你的母亲,以后死了也要葬在那里。谁想竟是一语成谶,回哨所的路上就遇见了一场雪崩,一辆小车全部埋入雪中,救援队伍赶到把他们挖出来的时候全部都没有呼吸了。”
“再后来,老严执意把你留在家里。当时我们正准备结婚,为此事大吵了一架,后来,也就分开了。”蒋怡说着,有些惭愧,“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会为当时自私的自己感到羞愧。”
话毕,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严真静静地站着,直到手脚彻底冰冷下来才缓缓回过神来。她沿着椅子慢慢地坐下,抬头看着蒋怡,一时间思绪万千,像是有许多话要说。
蒋怡默默等待着,可最终听到这也只是这样一句话:“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见过蒋怡之后,严真有些恍惚。
她不是没有过心理准备。在见蒋怡之前,她告诉自己,无论什么样的理由她都可以接受。不是因为她豁达,而是因为她不想再因为这些事情来扰乱自己的生活。可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真相会是如此让人难以置信。
小时候,在没看到照片之前严真会猜测自己的母亲是否在世,看到照片之后她会想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就是她的母亲,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竟是父亲领养的。
她现在很混乱。
她一想到她的亲生父母,那对在雪域高原相依相伴十年又双双葬在那里的两个从未见过的亲人就会感到既陌生又难以想象。对于蒋怡,严真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还有就是——顾淮越。
想到他的时候,严真眼皮忽然一跳。她用手指按按眼睛,抬头看见老军医和老爷子从病房外走来。
老军医和蔼地看着她:“淮越呢?”
严真醒醒神,说道:“师里来人找他谈些事情,马上就回来了。”
老军医笑着对老爷子说:“等手术做完回去了你可得让你这儿媳妇好好补补,我看着她的脸色比淮越还差。”
老爷子看着严真点了点头:“听见没有,这是医生的命令,比我说话还管用。”
严真勉力一笑,低下头把碎发拢到了耳后。
话说了一半顾淮越回来了,被老军医逮住就是一顿教育:“老顾你家这老二可没什么病人觉悟,这第二天要上手术台了还忙着坚守工作岗位。”
老爷子当即表态:“我把他交给你了,你想怎么训就怎么训,我不插手。”
顾淮越对这两位老爷子的一唱一和很是无奈,只得偏过头来与严真相视一笑。
第二天手术,医生嘱咐晚上一定要早些休息,因为转天一大早就得起来作准备。也不是什么难做的手术,可持续的时间较长,先头工作比较繁琐。顾参谋长觉得还可以忍,因为手术一做完过几天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这是他跟老军医讨价还价半天才定下的。
顾淮越坐在床尾,看着不远处在跟涂晓交流术后注意事项的严真,嘴角微微翘起。等了一会儿,见两人还在说就忍不住出声赶人了。
涂晓龇牙咧嘴地走了,而严真则瞪了他一眼:“你干吗,我还有事要问。”
“着什么急,等做完手术再说也不迟。”参谋长很有底气,想一想这段时间以来难熬的养病日子,顾淮越忍不住低叹,“终于快熬到头了,我都有点想顾珈铭这小崽子了。”
提起小朋友,严真不觉露出一个微笑:“珈铭也一定很想你。”
“难说。”顾淮越平躺着瞅着她,笑了笑说,“说不定他更想的是你。小崽子,有了娘就忘了爹了。”
严真被他这句话噎得无语了,她在他床边坐下,笑问:“你这是在吃我的醋?”
笑得那么得意,顾淮越忍不住把她拉过来摁进怀里:“好像,是有那么点。”
“那你以后要多陪陪他。”
“会的,以后会有时间的。”他说着,看着她有些不解的样子又微微一笑,“等组织上正式找我谈话了我再告诉你。”
“那现在呢?”她斜他一眼。
“现在先保密。”
前几天刘向东来找他谈的就是这事情,说是某军校下来要人,席司令推荐的是他。问及原因,老刘只说他的身体不适合在野战部队待了。初听的时候顾淮越觉得好笑,早几年他从特种部队下来的时候带了一身伤,那时候也没听上面说啥,现在倒是觉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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